个人简介:
田士琪,女,1930年2月出生,山东省商河县人。北京语言大学副教授。为留学生开设过《初级汉语(基础课)》、《高级汉语(进修课)》、《汉字课》和《口语课》。参与编写的教材有《口语篇—现代汉语进修教程》。获得的奖项有1992-1993年度教学优秀奖。发表过《论第二语言的习得性》、《论设立汉字课的必要性》、《桃李五洲情》、《“老”字趣谈》、《课堂上的心理学》、《忆最可爱的人志愿军》、《一生做教师,我深感荣耀》、《感受台湾》、《法籍校友尚塔尔的故事》、《与归国侨生们在一起的日子》、《深切缅怀可亲可敬的成仿吾校长》、《与冯沅君先生相处的日子》等文章。
田士琪老师在家中接受访谈
主持人:田老师,您从山东大学毕业后,就与北语“结缘”了,并伴随着学校发展一路走来。请您谈谈学校筹建初期非洲留学生办公室的情况,以及您主要从事的工作。
田士琪:我是1960年9月到北京外国语学院非洲留学生办公室的。后来,非洲学生说:“为什么我们在北外,而欧洲人在北大?这是种族歧视。”于是,1962年,高教部决定改名为外国留学生办公室,与北大留学生班合并,这就成为外国留学生高等预备学校的一部分。1960年,在非洲留学生办公室时,学生的来源主要是外交部、对外友协引进来的。因为那时候大量开展援助非洲的工作,咱们国家下的力量很大,派了医疗队在他们国家援助,开始招收非洲学生。可那个时候来的学生什么身份都有,有的是他们国家领导人的子女,有的就是在社会上招募的人派到中国。个别学生身份特殊,学校只派一个老师来负责学生的教学。当时教师很少,管理人员也不够,我主要是教汉语课。我们一般既是教师,也做管理工作。比如有学生病了,老师要陪同去医院,甚至做手术时也要去医院签字。我们为了同一个目的要把学校办好,搞好对外文化交流,我们什么都干,所以任课教师和管理干部在工作上也没有分的很清楚。
1961年 田老师(二排右二)和第一批非洲留学生
1961年田老师与非洲学生在十三陵水库
中间三位女老师分别为田士琪(左)冯凌(中,时任党委副书记)朱淼(右)
主持人:1962年建校之初,学校由来华部与出国部两部分组成,请您谈谈当时的情况,以及您主要负责的工作。
田士琪:当时学校分两个部,出国部和来华部。出国部是中国学生培训以后到国外去留学。来华部是外国学生到这来学习汉语。所以我们领导风趣地说:“我是进出口公司的经理,一部分是进口的,一部分是出口的。”我当时是在来华部,来华部又有几个教学组,教学组开始是按语种分的。也就是说每个教学组的老师面对的学生都是同一个语种(母语)的。到1964年随着学生越来越多,来自的国家也越来越多,有英语组、法语组、阿拉伯语组,还有西班牙语和俄罗斯语。但由于即使是同一国家的学生,程度也不相同,所以,教学形式也随着变了,不再按语种分班,就是按汉语水平分班,不同国家的学生混合编班。
主持人:1972年10月复校以后,学校的教学机构体系是怎样设置的?您当时主要承担哪些工作?有什么令您记忆深刻的事件?
田士琪:1972年10月周总理批示复校以后,来华部分为一系二系,文革之前一直叫来华部。一系是教基础汉语。二系文化程度高一点,有(学习)整一年的、两年的。后来又分出来三系,为什么分三系呢?又出现一个新的问题,学校提出来,凡是学理工的学生,要专门设立一个部门,一开始就学数理化的那种汉语表达方式,这是一系,一系是理工科汉语。三系完全是文科学生,和数理化没关系。我开始在二系,后来去了三系。
大概在1972年到1973年时,我们国家援建坦赞铁路要帮他们培养一批铁路管理人员,他们就派了二百个学生来中国培训,一百个坦桑尼亚的,一百个赞比亚的。那时候交通部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北方交通大学,让他们来负责组织教学。当时北方交大没有对外汉语教师,就从各学校抽调。咱们学校一共派去了五六位老师,其中就有我。这批学生的培训是按铁路管理分班的。譬如这个班都是管电机的,那个班都是管信号通讯的。我教的班是管电机的,他们学成以后都是管列车电机维修的。我们只是负责教他们汉语,不管专业。我们给他培训好了语言基础以后,再去学习专业。我的班里有十个坦桑尼亚,十个赞比亚的学生,学生中,有个赞比亚学生特别蛮横,他身高大约两米多,体重二百六十斤,学生们都怕他,他一不高兴一巴掌就把同学打倒。他还说:“我一辈子三种人不打,第一我不打我爸妈,第二我不打我老师,第三我不打大夫,其他人我都打。”但是,学生们跟我关系都很好。我得了甲亢,住院了,他们都要去医院看我。病房的医生和病人都很奇怪,怎么医院来了一群非洲人,结果是我班的学生上医院去看我。下午医院送的饭菜是炸茄盒,我说:“这是中国的一种特色菜,你们尝尝。”他们说:“我们吃了您吃什么?”我说:“没事。”他们尝了之后,说真好吃。这些学生回国后都当了坦赞铁路的领导官员了。后来北语有位老师又去坦赞铁路访问,见了我班的学生们,他们说:“请回去一定向我们田老师问好,田老师像妈妈一样。”
1973年田老师(二排右五)与坦赞铁路全班学生在长城合影
主持人:这么多年您一直都是从事一线教学,带着留学生参加了许多社会实践,请您谈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。
田士琪:刚一复校,社会实践就是带着学生到工厂、到农村,看看农民怎么生活,工人怎么操作。我曾经带学生到曲阜去实习。那是孔子的家乡,我带着一部分埃及学生,在孔府住了几天,这次就是比较深度的交流了。比方说参观三孔——孔府、孔庙、孔林,看看孔子生活的轨迹,是如何教出了这么多学生的。另一项是与曲阜师院的学生一起座谈、表演节目。
1981年田老师(二排右二)与埃及学生在曲阜孔庙
1981年田士琪老师(左二)闫瑞老师(右一)与索马里学生在动物园游玩
主持人:您从事对外汉语教学工作几十年,可谓“桃李满天下”。在这些留学生当中给您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学生是谁?另外这些学生当中有没有在哪些领域非常出色的?请您介绍一下。
田士琪:1983年,我与韩红老师教的班上有一个法国学生叫尚塔尔·玛丽,马赛人。她来中国时20岁,是个独生女,到中国来留学。她突然得了阑尾炎,家里不放心在中国看病,让她回法国做手术。回法国待了一个月,回来后,我说:“你的课已经耽误很多,你每天下午到我家来,我给你辅导两个小时,把这一个月的课给你补上。”她说给我钱,我一分钱也不收,来了以后,饿了,还在我家里吃饭。她说田老师像我的妈妈一样,给我补课,还照顾我的生活。后来她爸爸给我写信说:“田老师,我把孩子交给你,真是放心了。我的孩子到中国不光读书,你对她的生活、身体这么关照。我非常感谢您!”她学完了汉语以后搞外贸,做中法贸易,经常到中国来。回国之前她托我帮她找个对象。我说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。她说只要你喜欢,我就喜欢,你满意我就满意。后来她找到一个法国男朋友,给我写信说:“老师我找到一个男朋友,是飞机设计师,你满意吗?”我说:“只要你满意,我也满意。你们结婚的时候,到中国来,算是旅游结婚。”1997年,她结婚时和他丈夫一起来到北京。我给她买了项链、衣服,给她丈夫买了领带等礼物。来了以后在我家吃饭,像家人一样,大家都特别的高兴。她还说:“我们现在买了房子,想请你和林老师(我的老伴)到我家做客。”后来她还给法国驻华大使馆写信,所以签证办得非常快。1998年5月,我们先到巴黎。她跟她的丈夫从马赛坐火车,赶到巴黎飞机场,她的公公婆婆住在巴黎,也到飞机场一块来迎接我们。我们住在巴黎她婆婆家,是一个漂亮的花园,她和丈夫每天陪着我们,参观游览了埃菲尔铁塔,卢浮宫,塞纳河等圣地。去之前我给她的家人选礼物,中国的丝绸有名,就给她和丈夫两家的父母买了丝绸的衣服。到了以后,一到家就送给他们礼物,他们立刻都穿上了,穿上还照相。所以婆婆公公对我们非常热情友好,跟招待亲家似的。到了马赛,她父母把我们请到家里热情款待,住在她的新家。她丈夫每次上班以前,洗漱完与我们亲吻一下,然后再去上班。回来以后放下包又与我们亲吻一下,这才开始准备吃饭。他说法国最有名的是面包,让我15天不吃同样的面包。法国的葡萄酒有名,每天都喝不同的葡萄酒,非常热情。他们驾驶着自己家的游艇,带着我们畅游地中海。还带着我们去观看戛纳电影节。旅行很愉快!在法国待了半个月,回来以后我们刚到家他们便打来电话,问到家了吗?身体怎么样?安全吗?像亲人一样关心!到现在尚塔尔每年都带学生来北京实习,特意订离我家最近的酒店,便于每天都来看我,如果她一个人来,还住我家。她对华非常友好,在法国如果有人污蔑中国,她就站出来反驳。2011年7月14日法国国庆节时,萨尔科奇总统给她颁发了一枚荣誉勋章。因当时在中国工作,无法到场领取,于2012年3月1日,法国政府通过驻华大使馆将这枚勋章颁发给她。
田士琪老师(前排右二)和韩红老师(前排左一)与学生合影(中排右二为法国学生尚塔尔)
2018年尚塔尔(左一)带着学生来看望田老师(左二)
主持人:田老师,您作为老一辈对外汉语教师,身上有一些非常宝贵的品质值得年轻人学习,您觉得这些品质主要有哪些,以及您对年轻教师的寄语。
田士琪:我们这一代的教师特别重视“师德”,作为一个教师就应该有教师的品德。教师的品德就是对每个学生都要认真负责。再一个,一视同仁。不管学生是来自哪个国家的,不管大国小国,对任何国家的学生要一视同仁。第三个,对学习成绩好的学生和学习差的学生,态度要一样,都要很热情地去帮他,这样他才愿意跟你接近,信任你,要是歧视他,伤害了学生的自尊心,他就会逆反。教学水平,教学态度,教学方法每个人可以不一样,但师德都得一样。第四,上课不能奇装异服。北语是涉外学校,要保持教师的尊严,教师的人格和中国人的国格。过去周总理常说“外事无小事,要内外有别”。我觉得这是一名对外汉语教师要时时刻刻记住的。
1988年田老师给丹麦、芬兰、瑞典学生上课
1993年田士琪老师(左一)王静老师(右一)与德国、葡萄牙、西班牙学生在北语校园合影